神不爱世人了

《GOD-GIVEN》2017米诞贺文

163X-North America-Maryland

海盗出没请注意?

 


  

  空气在蒸腾,夏天正午的太阳竭力释放着热量仿佛要将地上生物的水分拽出,黢黑的男人擅抖着,他蹲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整个人都蜷缩起来,汗珠顺着额头不断地流下来,好像可以听到皮肤被烤焦的声音,他牙齿打着颤,抬手用已经脏成黑色的破衣袖擦一把额头,抹过那少得可怜的几根头发,脸上的泥泞只增不减。身边同样还蹲坐着十几号人,挤在逼仄的甲板,他们几乎脚挨着脚,中间只留下了不到一英尺的过道。

  

  漫长的沉默,腐|败和死亡的气息在水手间蔓延。直到有个脸色青白的可怜家伙,吐在了甲板上,所有人都抬头,面面相觑几秒,然后默契地再次低头,目光呆滞地看着他们跟胡须一样长的脚趾甲,对于渔船上目前的糟糕境况来说,这已经不足挂齿——如果所有人可以忍受和十几个几个月都没有洗过澡的男人贴在一起闻着彼此的臭味,一些带着未消化生鱼的呕吐物只能算是芳|香剂。热病和痢疾没有要了他们的贱命,哪怕木桶里带着绿霉的水也敢就着咸鱼干吃下去——而现在饥饿却折磨他们,除了等待并且忍受这折磨他们暂且还别无选择。

  

  多么讽刺。

  

  见状,只有一个蹲在最边缘的男人站了起来,他瘦得像是个猴子,而且只有一只眼睛,但他还是佯装有力地一脚踢翻身边那只有蜘蛛在里面安家的木桶,喊道,“我受够这些了!船长在哪儿?!”然后他抽|出自己背后那把生了锈的匕|首比划了两下,“如果他再不给我朗姆和肉肠,我发誓我会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没人应他,剩余的人只是抬起头了无生趣地瞥他几眼,他按照顺序一个个地望向其他人,气势弱了下来,咨询一般地补充,“有人、有人一起吗?”所有人看似都蠢|蠢|欲|动,目光对视着进行沉默的交换意见。接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先站起来了,他隔着三五个人对独眼伸出手,“我加入!”然后跨过那摊呕吐物站在独眼身边,拍着他的肩膀,“不止如此,我们还可以一片一片地切他,直到他死掉,然后我们可以当掉他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去换吃的——包括他的金牙!”真是一个简单粗|暴的计划,年轻人说完环顾四周,“你们看怎么样?”他眼里放着绿光,不是饿急了的野狼就是失去心智的疯|子,沉默的两三秒后,所有人都站起来了,拿起他们的刀或者枪举起来附和着大喊。

  

  除了一个人,所有人中最年老的那位,尽管他的酒槽鼻、啤酒肚和秃头上早已干掉的鸟屎已经证明了他的不堪,但吉尔吉恩大副仍试图维护正在缺席船长最后的尊严,很可惜,他的破锣嗓子压不过十几个人的喊声。船员们已经试图冲下船去杀|人灭|口,这会坏了船长的计划,而与此同时吉尔吉恩大副焦急地思考着他们的船长到底去了哪里,见状他的确凭一己之力是拦不住这些暴徒了,最好不要让他亲爱年轻的船长被船员们在港口的妓院或者酒馆被发现,不然这船上免不了要来一场变革。但接着,顶着将要鱼贯而出的人群,有个人却先跳上了船。非常奇特的,所有人居然不约而同地往退后,退回甲板,并且停下手中的动作,甚至还有表情,然后安静下来,自觉地辟开一条道,围着那人站成新月形,将手上的利刃稍微放低了些,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来者。

  

  那人的个头实在不出众,跟面前的一群莽夫相比,身材矮小不说还消瘦,恐怕要被淹没其中,而他身上穿着的沾着泥泞和肮|脏的衣服却比其他人好不了多少,衬衫已经完全看不出白色,深色的马甲套在身上,扣子还丢|了几颗,脖子上挂着裹了层泥巴的链子,鲜红色恐怕原本是属于正规海军的外套不知穿了多少年,亦或在他身上经历了不知怎样的变故,颜色脏得不行,什么东西都沾在衣服上,更别说已经烂成一条一条的衣尾。本人也着实好不到哪里去,浅色的头发早已被不知名的秽|物染成灰棕结块变|硬,再配上那张沾着灰,还满是伤口,看着去也只有十七八岁的脸,转一转灰色的眼眸,只是个小|鬼头的模样,恐怕得是这船上|任谁都可以差遣做杂事的小喽啰——可惜他不是。年轻人一脸悠然地站在众人面前,环顾四周显然已经察觉到这诡异的气氛。吉尔吉恩大副三两下便推开挡他道儿的家伙,走到年轻人的面前,咧开嘴露|出已经快变成黑色的牙齿,带着从口腔中散发的恶臭味儿,满脸的褶子都写满谄媚:“船长!”他叫了一声,“您终于回来了!”他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望了一眼身边已经饿疯的伙计们,代他们问出那个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大伙儿已经按照您的指示在船上呆了几天,可怜的卷胡子饿得连海星都生吞下去了!”说完,这句话像是提醒了年轻的船长般,他连忙伸出衣袖擦擦嘴角沾着的白奶油,在他沾着不少黑灰的脸上十分显眼。大副的言下之意,显然是合理的要求,年轻人挑|起眉梢,向所有人摆摆手,终于出了声,“等一下,等一下。”他说得十分轻快,然后便转身走了两步,突然的举动害船员们以为他要落跑,所有人都立刻一步一步地紧紧跟着,只见年轻人踢踢脚下乱七八糟的粗麻绳,从中拉出来一根看上去和其它并没有什么不同的绳子往上拉着,直到一个不小的木箱子伴着装在船身叮叮咣咣的声音,凭他一己之力被拽上来。

  

  船长一只手把它提到甲板中间,踢开木板,所有人都疯了,那是一箱朗姆和一篮子肉肠,下一秒就被数双脏手|抢去,瓜分得一毛不剩。现在甲板上只剩下大嚼特嚼的声音,在所有人都四散开来吃得专注的时候,站在原地的船长拍拍手,示意所有人注意,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钱袋子递给大副,那是本该三个月前分发给所有人的报酬。自从他们丢|了船抛锚在这里之后,大副根本不在意他的船长从哪儿搞来这些钱,他们又不是水手,他们可是连私掠证都没有的海盗,花的就是杀烧抢掠来的不义之财。“听好了,姑娘们——”这是船长对船员们的爱称,“我们现在有活儿干了。”船员们在嚼着肉肠的同时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船长,大副将袋子里最后剩下的几枚银币放在自己裤裆的口袋里,接着话茬,“什么活儿,船长?”

  

  “英格兰人见英格兰人,真是巧了,总督府的老朋友委托我们帮忙‘清扫’垃|圾,是个肥差,先生们,肥差。”船长说得不明不白,倒让船员们更迷惑了。他们中几乎所有人|大字都不识几个,但说起英格兰没人不晓得——因为没有私掠许可,他们跑到哪儿都被那群该死的皇家海军追着跑,甚至要被其他“皇家”海盗追杀,更别提平常会遇到的西班牙佬或者法国佬,再不济就是他们加勒比海的同|僚,这次抛锚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要感谢那群狗|娘养的英国佬。

  

  所有人又乖乖回到船长面前,大副抽|出枪扫视手下,喊道:“英格兰?谁是英格兰人?你是英格兰人吗?!”他率先把枪口对准了身边正在啃肉肠的瘦猴儿,吓得后者连忙摇摇头。所有人停下咀嚼,相互看了几眼也纷纷摇着头,他们来自世界各地,或者出生在混乱公海或者是孤儿,或者早年被抛弃到处流荡,连自己的妈是谁都不知道,更别提说出自己是哪里的人。尽管现在所有人都在说着英语,但,在枪口下,“不不不我不是!”确定了没有一个家伙是英格兰人后,大副依旧警觉地不肯放下枪,他凑到船长耳边,带着怀疑警觉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人,小声说道:“船长,您觉得哪个家伙是叛|徒,我保证解决了他。”年轻的船长半晌无语,看着身边一本正经的大副说不出话,大约心中已经开始质疑自己当初怎么选了个没脑子再不就是脑子发霉的当大副,考虑着是不是该换个人之类的问题。

  

  “我是英格兰人,先生。”双手背后,站直腰板,船长对着自己的大副使用尊称。

  

  “什么?!”大副反问。

  

  “什么?!”独眼的酒瓶都摔到了甲板上。

  

  “您是英格兰人?!”大副不相信,他上下打量着年轻的船长,然后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您是不是在开玩笑……”

  

  “不然您以为我是哪里的人?吉恩先生?”船长心平气和地反问。大副愣了一下,然后看看身边的独眼,又看看独眼身边的鲍伯,最终年轻的小伙子举起了手,船长颔首,示意他可以开口说话,“牙……牙买加人?”实不相瞒,这是综合各方面的推理论证和猜测,长久以来船员们默认的答|案,吉恩先生的意思是,看看面前这人的浅金发和灰眼睛还有那小麦一样的棕色皮肤——大副对于这回答不禁赞许地点点头。

  

  “牙——买加?”船长复述一遍这词连舌|头都打结,眉头拧到一起,拼命忍住自己想抽|出枪毙了蠢得连猪都不如的下属的冲动,“你觉得我说话跟那群西班牙佬一样?!”船长吼道,没有人敢点头,“现在听清楚点我的伦敦口音?!”他朝大副脸上喷着口水。

  

  至此众人纷纷低下头,没人敢对船长所谓的“伦敦口音”提出异|议,沉默了几秒,船长决定大度地跳过这话题,再次说起了正事儿,清清嗓子,“好了好了,就现在,先生们,拿上家伙跟我走,要开始干活了。”所有人闻言都不敢怠慢,三两口把肉肠就着朗姆统统塞到嘴里,从甲板的角落翻出许久不用的家伙,拿破布似的衣服衣角擦擦好久没用过的弯刀,把枪上好膛,填满火|药塞在腰间。

  

  一群人鱼贯而出,船员们都兴|奋得不得了,他们已经在那偷来的小渔船上挤了好几天,现在双脚终于沾了地。但是,“那个,船长,您还没告诉我们要干什么……?”大副跟在船长屁|股后面,小心翼翼地问道。船没有在港口,而是停在被废弃的破屋后面,船长走在最前面,轻车路熟地拨|开杂草灌木抄着近道,当海盗们看见那几个穿着红衣服的士兵时,纷纷将弯刀在手中握紧,好在这一次没有混战,站在红衣士兵身边的老头|子看到这群海盗喜笑颜开,士兵虽然冷着脸但也为他们让开一条道儿。

  

  这事儿说来也很简单,总督还要和那群印第安土著过感恩节,而国王陛下想要更多的地,恶|人做恶|事,想要良心清|白双手干净的清教|徒们就雇来这群海盗负责杀|人,事后他们佯装援助走个过场,大家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站好了!站好了!”船长鸣掌,对着手下呵斥一声,所有人闻言都立刻聚过来站成排。看着船长将手中的麻袋抽|出来按着顺序一个个扔到海盗们的手中,“一个印第安人——三个英镑,先生们,拿出点力气来。记得把他们的头皮割下来,按那玩意儿作数。”这种事儿向来不触犯伟大英格兰船长的底线,毕竟在他望不到尽头的海盗生涯中底线只有、且永远只有一条——不杀英格兰人。这是他成为海盗的第一天给自己立下的规矩。

  

  年轻的船长牵出来一匹马骑上,慢悠悠地晃着缰绳,望着眼前即将荒芜的平原美景,“这片大|陆如此广阔,印第安人占据了太多的土地,”海盗们越过界限,跨入印第安人的领土,船长的眼神投向远方,一字一句地说道,“是时候让他们交出来些了!”他扫视着自己的船员,按照英国人给的情报,算好了这个时间部落里的男人都会出去打猎,海盗们设计包围部落,决定先从女人和小孩杀起,剩下的那些男人,到时候再看看是捆起来卖掉还是怎样。

  

  一群恶|徒猫着腰躲在树丛后,群狼捕食时不怀好意的眼睛在白天也散发着幽幽绿光,海盗们屏息凝视,看着不远处那几个聚|集在一起穿着奇装异服的妇女还有几个到处乱跑嬉闹的小孩,有的女人在编着什么东西,有的女人在拿棍|子拍打着挂起来的兽皮。船员们抽|出弯刀,纷纷向船长投去目光。年轻人往两边望望,然后抬起手做出一个出击的手势。海盗们纷纷从暗处跳出去,快步飞奔选择着离自己最近最好下手的猎物,与此同时尖|叫|声也响起,异族人四散开来,场面变得混乱起来,有的女人被捉住,弯刀割破动脉后喷|涌|出来的血洒在土地上颜色非常好看。海盗们分成两拨,另外被分出去的人则从侧面去了后面的草屋,而偷闲的船长却在最后踩着满地鲜血信步悠闲,看着自己的船员玩乐般的尽兴模样,还是忍不住开口对着独眼大吼:“头皮!头皮,蠢货!”看到一刀捅死一个女人的独眼抽|出刀转身就瞄准下一个,船长不禁骂道,都说了要把头皮割下来的,哎。

  

  “船长!”吉尔吉恩大副抹一把脸上的血,跑到船长身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就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棕狗扑到身上撕咬起来,吉尔吉恩大副的脸色瞬间因为被啃|咬的痛觉变得不太好,不过尚在可忍受范围之内。“干吗?!”因为尖|叫|声和哭喊声太多,船长不得不大声点,他回答着:“我就是想问问您船长,”吉尔吉恩大副看了一眼抱在自己身上怎么拽都拽不掉的小孩儿,“像是这种小娃娃也作数吗?”船长闻言扫了一眼,“当然,”他挑挑眉头,“只要他有头皮。”

  

  大副在得到确认后,终于松了口气,从自己腰间抽|出已经上好膛的枪,贴着小孩的脑门就是一枪,小男孩应声倒地,脑浆和血和碎骨混在一起还溅在了船长脸侧,他嫌恶地撇嘴,默默抬手用衣袖抹掉。而大副吹吹枪口冒的烟儿,晃着自己的臃肿身材走过去,抽|出放在靴子里的小刀,抓|住男孩的长头发,顺着额头把他的头皮割下来,“这就简单多了。”将这块儿人皮扔到系在裤腰上的袋子里,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掉队了,眼前除了遍地倒下的尸体和变成红色的土地,也只有他亲爱的船长还悠然地站在原地,剩下的人恐怕已经奔去下一个目标了。“船长,您不动手?”大副走过去,跟在船长身边。看着他只紧跟着海盗扫|荡之后,在尸体之间瞎晃,脚下踩着淌在地上大滩的血好不悠哉。船长看着所有人的脸上已经布满血迹难以辨认,踢开一个印第安女人的脸,看了一眼便皱起眉头来,忍不住厌恶道:“真是倒胃口。”他随即摇摇头转身,“吉恩先生?”他叫了一声,不过大副就在他的身边,他便转头看向自己的大副,“交给你的任务——”说完,船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红李子啃了一口,抬手指一指面前的矮房,对大副开口的时候嘴角挂着鲜红的汁|液,“把房子给烧了。”他吩咐道。不得不说,看着这些鲜血淋漓的脑袋,他的确有些饿了。大副接下吩咐后立刻转身,虽然身材臃肿但也是个老手海盗,对于平常的烧杀抢掠也还是非常顺手。

  

  那些被|关了好几天、饿了好几天的水手们,一被放出笼子就像是不知疲倦似的,不知是因金钱趋使或者是出于天生对杀|戮的爱好,亦或两者皆有。当地的英格兰驻军甚至还搬来多门大炮协力,引线被点燃炮弹射|出炮筒后炸开,空气里血|腥味和火|药的味道掺杂在一起,还有夏天的男人的汗臭味,这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叫嚣着,再杀一个,哪怕再多杀死一个。

  

  船长出乎意料地只全程殿后,扫视着被邪风席卷过的土地也不开口说话,这片地方的人还不算多,船长不想剥夺下属们好不容易遇上的机会,毕竟乐事不能全让他一个人占尽了,总要给其他人几次提刀的机会。年轻人总是要冲在前面的,不过偶尔就这一次,平常是交给大副的扫尾工作,这次还是由他来做。基本上,就是顺着矮屋一间间往里走,船长晃悠着转一转,又翻一翻,甚至翻出来几件皮草来,一双护手被放在桌上,拿起来摸一摸,不错的皮料,闻一闻似乎还带着一股子血|腥味道。棕黄|色的皮毛上带着圈圈点点的黑色,“虎猫?”船长对北美的土货不是很熟悉,嘀咕着猜测一下并不是十足的确定,但还是把护手塞|进自己的衣袖。再不然就是,走进里屋,刚掀开门帘,船长确信他闻到了异常熟悉的味道,恶臭到让他忍不住抬手掩住口鼻,如果非要形容,是死人的味道,绝不是自己的下属,因为这味道像是死了很久的人。本着病态的好奇,船长还是走进去,果然他看到一个老家伙躺在皮草铺成的床|上,如果不仔细看,会误认为是裹|着的干尸也说不定,但船长还是觉察到老家伙呼吸间细微的间隙。

  

  挑一挑眉梢,船长不禁在心中感叹——这种皮肤的玩意儿,瘦到如此皮|包|骨的程度,真的是和陈腐的干尸一模一样。但仍然,船长看着已经苟|延|残|喘的老人,还是决定发一发善心,他走过去,蹲在老人身旁,打量着那浑浊的双眼,胡须居然还编了起来,“您更偏好什么死法呢?”海盗拿出自己上好膛的短枪,另一只手握住了刀柄,左右看看,难以抉择,“枪还是刀?”他看着老东西仿佛是侧了下头,但他的眼睛已经变得太过于浑浊,以至于船长不知道他还能不能看到自己,就连不断动着的嘴唇,也完全没发出声音,船长哪怕贴近听,也只听到动物将死的残喘。实在是仁慈之举了——船长拜托大副烧了这些草垛,大火早晚会吞没这里,比起被烧死的煎熬痛苦,还是一枪或者一刀干净利落地结束要好,绝对的仁慈。

  

  躺着的人不做声,船长看着他耐心等待了好久,也没能得到一个答|案,于是片刻后年轻的船长垂下眼,叹一口气,放下弯刀把手中的枪也塞回腰带,抽|出放在靴筒里的匕|首,反手一下直直钉穿老家伙的脖颈中间,吐出一口气,船长松开手,掌心对着自己又握住刀柄,往下一推,刀刃触地,骨头被切碎的清脆声响,喷|出来的血虽然不高但还是溅在船长身上,躲是躲不过的,他也只是闭上眼睛,防止脏东西进眼而已。再睁开灰色的眼眸,面前的老家伙头和脖颈已经分离。船长撇撇嘴,抽|出刀刃,连血也不擦就直接塞回靴子里,站起身来,看看衣襟上多出不少新鲜的血迹。他倒也不介意再多一点,这衣服上实在沾着不少人的血,船长清晰地感受到液|体挂在皮肤上往下|流,他抬手,蹭一点沾在脸颊的血在指尖,放到眼前时候已经快要看不出痕迹,就如同船长脸颊上脖颈上的那些一样,哪怕没有一面镜子放在眼前,他也清楚地感受到带着温度的液|体往下|流,但还未来得及顺着下巴滴下来亦或是印在衣领,那种黏|腻感就消失在下滑的半途中。就如同站在这里,脑海中映出这样画面的几秒时间,船长的脸上和脖颈上便干净得再看不到一点血迹,只剩下衣领上的鲜红色作为仅存的证明。

  

  不住地摇头,船长站定片刻后还是走出屋子。

  

  半天时间,有英格兰陆军的协力,海盗们轻|松踏平了几公里的部落,黄昏余|辉落下的时候,穿着红衣服的士兵拽着一具具堆起来跟小山丘一样高的尸体,准备也直接烧掉,而海盗们则聚|集在一起数着各自的战利品,那粘在血和土的根本不是头皮,而是钱啊、酒啊、漂亮的妓|女们啊,海盗们乐坏了。伴着漫天的浓烟,还有肉被烤焦的味道,杀|戮结束后一片祥和丰收的景象。“船长、船长!”大副从远处跑过来,船长这时候正躺在草垛上,用三角帽子挡着脸,晒着温热的夕阳喝朗姆,他懒得坐起来,只移开帽子瞥了自己的大副一眼,挑着眉梢示意对方直接说。“您,您可能想过来看看?”大副站在一旁说得支支吾吾含糊不清。对视三秒后,大副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船长叹了口气,只得选择坐起身来,然后跟着大副往西边走去,老远就看到几个自己的船员围在尸体堆旁边,叽叽喳喳地还在说些什么。等船长和大副走过去后,几个人都自觉让出一条道。船长这才算是看明白了,就是个带球的印第安姑娘而已,看看她,真可怜,船长扫了一眼,那女人瘦到跟柴一样,脸上都是血表情倒算是安详,又圆又大的肚子挂在身上显得极其不协调,与其说肚子里是个孩子,倒更像是什么寄生病。

  

  但这又有什么好看的?!船长瞪了一眼身边的大副,但大副没有说话,而是指指那个女人的肚皮示意船长有点耐心。船长再次将目光放在那女人身上,过了几秒他就明白了,所有人看着那女人被撑得光溜溜的肚皮,突然又凸出来一块包,像是从里面被什么玩意儿顶起来的一样,然后在那女人的肚皮上缓慢地游走着,看起来说不上来的不祥。“这他|妈……”船长嘟囔了一句,那女人明摆着已经死了,她的头都要快从脖子上掉下去了。沉默了几秒,船长俯身在那女人的旁边,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看着身边的船员带着些许恐惧更多的是好奇的眼神,“我们还是看看里面有什么比较好。”说着,年轻船长一只手覆上女人的肚皮,摸了一会儿,然后一刀刺进去,这时候终于显现出他与船员们最大的不同,这张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脸比身边任何人都镇静,都冷漠,还不等船长往下剖开,里面的东西便像是要破茧而出一般挣扎着。

  

  所有人都往后退了好几步,船长不紧不慢地抽|出匕|首,发现刀刃上只沾了极少数新鲜的血,几乎还是白刃,有点奇怪。他站起来,看着女人的肚皮被里面的东西撑得变形,就像是被捏碎的葡萄一样直接爆开,然后所有人都愣住了,甚至连年轻的船长被接下来眼前的景象,吓到了。

  

  那是一个孩子。

  

  这或许原本没什么惊悚之处,而关键在于,大副、船员甚至是站在最前面的船长都不敢相信地揉了好几次眼睛——那是个白人孩子,船长眼都没眨,他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个白皮肤的孩子。而且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刚出生的丑样子。船长眯起眼眸,那孩子至少看上去已经有好几个月大了,头上的金发沾着血被粘成一缕一缕的,肉|嘟|嘟的圆脸配着像是大海般蔚蓝的圆眼真是可爱极了,只是身上沾着的斑斑血迹也在白色皮肤的衬托下更加明显。可是小婴儿却很开心,他咧着嘴笑着,仿佛是看到这偌大世界的第一眼,满眼的好奇,一点都不害怕,也并没有大哭,双眼一下子就锁定了眼前看到的第一个人,他生命中看到的第一个人,于是挥动着自己肉肉的小手想要抓|住他。小婴儿奋力挣脱束缚他的皮囊,想从里面逃出来,就像是天底下所有婴儿那样,还未学会走路,连爬都非常费劲,但却还是一直举着一只肉|乎|乎的小手往船长的身上探去。

  

  “船长……我想,他,好像挺喜欢你……”吉尔吉恩大副站在船长身后,看得真真切切,所以他才颤颤巍巍地开口,说完却发现船长还没回过神来,已经愣住了。大副拍拍船长的肩膀,没反应。小婴儿从女人的小腹爬出去,顺着那两条柴火一样的大|腿往前爬,多么诡异的场景。船长看着那小婴儿,看着他身后那高高堆起的棕色尸体,看着他如白瓷般的皮肤上沾着粘|稠的血,看着他顺着一具尸体然后又是一具尸体的爬向自己。船长收起匕|首,再次蹲下|身,伸出一只手指向着小婴儿。而对方仿佛知道他的意思一般,灰色和蓝色的眼睛对视,小婴儿停下来,伸出自己带着粘|稠血液的小肉手握住了船长的手指,然后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是,人类的温度。船长已经记不起自己脑海中到底闪过些什么,所有的思绪只被这简单的一句话充斥着。大副绕过婴儿走到女人身边,看了两眼,“船长,您看这个。”他用树枝撩|开女人的肚里,脸上的表情说不来是惊恐还畏惧,船长下意识地抱起婴儿,然后走过去。垂眼,女人的肚皮里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内|壁光滑得像是被打磨过一般,没有脏器,没有血液,没有骨头,没有一切该有的东西。但是却有个孩子。船长无言,他漫长生命中见过太多不合常理的存在,甚至包括他自己,但这事儿?——他下意识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孩,就像是全天下所有初生的孩童一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理解,眨着那双好看的蓝眼,长长的金色睫毛忽闪忽闪,一副无知又天真的表情,就像个小丘比特似的挥舞着手臂,手掌不痛不痒地拍着船长的脸颊,在上面留下好几个血掌印。那血带着灼|热的温度,仿佛能够烫伤皮肤,船长下意识用手背蹭蹭脸颊炙热的地方,那里却已然什么都没有留下了。喉头动了一下,年轻的船长咽咽口水,稍微侧了下头,勉强算是说给身边的大副听,有点慌神儿:“你们原地待命,我有事儿……”再往下就没有了,说着,船长便抱着怀里的血人儿转身走开,牵了匹马踩着脚蹬上去,踢踢马肚子立刻就跑得没了影。踏着天黑之前最后的阳光,绕过那些低矮的破旧平房,船长停在了镇上豪宅的门前。

  

  那门足有快十英尺宽,门梁上还挂着白底红十字的圣乔治旗,船长一手抱着小孩一手拽着缰绳熟练地跳下马,丝毫不像常年不涉足土地的海盗。他站定在门前,“当当当”地使劲敲了好几下,震得门框都颤起来,有一丝丝焦急地,等了几秒钟没人应时候又立刻补了几拳。然后谢天谢地终于有人来应门了,不然海盗大概会直接拆掉这破门进去。开门的是个男人,六英尺高,穿着华服,马甲上的暗纹和金线令人动容,男人打量着门口跟流浪杀|人犯般的家伙,最终疑惑的目光还是留给了那人怀里的小婴儿,眯起绿色的眼眸,他的表情变得非常难以言喻,然后将目光又移回那人身上,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措辞,“别告诉我,你弄出个孩子来,英格兰。”男人一字一句地说着,神情表述着那恐怕已经是他能想象到最可怕的后果。

  

  而船长听后只白眼翻到后脑,“你开什么玩笑威尔?!”高声反驳道,然后推开男人直接就大步跨进屋,男人在后面摇头叹了口气,把门关上跟了上去,“从来没有一个我上过的女人告诉我把她们的肚子搞大了——这孩子当然不是我的!”船长信步走到会客厅,直接把那身上还滴着血的小家伙放在了桌子上,昂贵的蕾丝桌布立刻溅上了血点子,船长拉开凳子坐下,指着身边的小孩,对男人说:“我刚才剖开一个印第安女人的肚皮,猜猜我在里面发现了什么?——这家伙。”一个已经好几个月大的孩子。男人也坐下,听闻这番说辞后,不禁端详起来,桌子上正抱着烛台玩儿的小男孩,“你想问我什么?英格兰。”在得知这并不是“弄出了个孩子”之类的事情后,被称作是威尔的男人似乎放心了许多,连对船长的称呼也换成了更加柔和的语气。

  

  摊开手表示不解,船长一脸莫名其妙,实际上他是怀疑这家伙明知故问,“当然是帮我看看啊,我可是从死人肚里把他拿出来的——这孩子是正常人吗?还是什么巫术产物,或者——”船长不想继续往下猜测。男人瞥了他一眼,皱起眉头来,“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船长不相信,“当初不是你发现我的吗,你看不出普通孩子和我们之间的区别?”男人皱着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自从见到这位他称作为英格兰的海盗之后,他盯着他,解释道:“当初不是我认出你的,英格兰,是已逝的罗马,我只不过从他手中接过孩童的你罢了。”

  

  “呃,我倒是能找到罗马问问他来着。”船长耸耸肩,对这解释表示欣然接受。

  

  “其实也不难,”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船长抬头看着他,“只要等上几年就好了,如果这孩子按照普通人类那般长大的话,过不了十几年,就会长得比你还高了。”说着,男人戳戳小男孩的脸颊,软嘟嘟的脸,抽|出丝绸的手帕轻轻擦掉脸上的血迹,男人两手抱起小孩,放到面前端详,“这孩子多可爱,你看看——如果他真是如我们一般的存在话,那他一定就是这片新大|陆了,倒也算是你的孩子呢,嗯?”看了一眼英格兰,然后又玩儿起了举高高转圈的逗小孩的把戏,手中的小家伙非常受用,倒是船长摆出一个厌恶的表情,“恶心。”接着,男人又把婴儿小心放下,转身走开,“等等,我去接些水来。”似乎已经完全进入了养育的慈父模式。而船长?船长可不这么想,他转头凝视着小家伙,对方便看着他傻笑起来,英格兰伸手戳一戳那软|软的脸颊,只觉察到无数种令他感到不安的预想,然后托住。“其实还有个更快的办法……”他自言自语道。

  

  远处传来水声。

  

  海盗另一只手从靴筒里再次抽|出匕|首,刀刃上还沾着刚才没擦干净已经凝固在上面的血迹,他毫不犹豫地刺向托在他掌中的小|脸蛋,在同一秒,甚至要略快一毫秒,有器物砸在地上的声音,然后匕|首刺穿了男人的手掌。血顺着血槽汩|汩流|出,男人的脸色很不好看,他因为疼痛而紧|咬牙根咬,而小婴儿即使看到鲜血也仿佛天生没有对危险的回应般,哪怕刀刃已经穿过一堵肉盾,刀尖离他的眼睛只有几厘米之近,还是那副换欢乐可爱的模样,倒是两个人面面相觑地愣住了。

  

  两人异口同声:“你干什么?!”愤怒地质问对方。

  

  男人打开英格兰握着匕|首的手,船长脱手后退两步,看着男人将匕|首硬生生直接抽|出来,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贯穿掌心,血滴在大理石的地板上,他拿出一条丝巾简单地缠住手掌,白色的丝绸立刻被洇成血红,鲜血通|过手帕继续滴着。“你干什么?!”男人再次呵斥。船长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这样更快一点不是吗。”他说的尽是些实话,“如果他和我们一样,就算我割断他的喉|咙,他也不会死,”这是来自船长本人的经验之谈,他对此深信不疑,同时,这的确也是事实,国|家意识体是不会死的。“你不能这么做,如果他只是个普通的孩子呢?”尽管早已知道英格兰的确是会说着这种道|德沦|丧的话,并且做着这样的事的家伙,但威尔还是表现得非常生气,“就算他和我们一样,你也不能割断一个婴儿的喉|咙,英格兰。”

  

  男人说着将孩子抱到自己怀里,船长见状赔笑着拍拍男人的肩膀,“你看,如果他只是个普通小孩的话,正好就死掉了,省得麻烦。如果他和我们一样的话——顶多只会让小家伙感觉脖子有点疼而已,没什么大碍的,威尔。不管结果如何都只赚不亏。”这好买卖怎么想都不错,而且省事儿,毕竟船长急于投入大海的怀抱,没工夫等上几年了。“你别想,英格兰。不可能的,给我老老实实等上十年吧。”男人安抚地拍着婴儿的后背,顺便给英格兰下了最终的审判,斩断他无望的幻想。船长在一旁看着个留着胡子的男人娴熟地哄着孩子,表情微妙,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喜欢孩子来着?”

  

  男人站定,连手上的动作都停下来的,看着面前的海盗,刚才还残存那一丝留给怀里小家伙温柔的表情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只有冷漠,“不然你以为是谁陪英格兰的小王子们玩儿,在历任亲王|还小的时候教他们拉弓,剑术、阅读、策马——你吗?!”最后两个字完全是吼出来的,可以说是非常生气了。船长认输,他摆摆手,“好吧好吧,”看着他亲爱的兄弟威尔士先是照顾了孩童的他,又代他照顾了多位英格兰君主的份儿上,“如果你想养着就养着吧。”实在不值得为一个小玩意儿伤害兄弟间真挚的感情,那绝对不是笔划算的买卖。船长站起身来,决定随他去,未来还有许多机会,真的要动手绝不急于这一时。

  

  “呃,如果有什么动向的话,记得想办法通知我。”走之前,站在门口,还顺走两瓶酒,船长抱着酒瓶准备往外走,说着指指威尔士怀里的孩子。“能找到你就见鬼了。继续当你的海盗去吧,船·长。”这次轮到威尔士翻白眼奚落别人了。

  

  英格兰咂咂嘴,低着头自知理亏,但却还要得寸进尺,“说起来,我的船前一段沉掉了——可以把亲王号借给我使一使吗?”男人脸色沉了几秒,然后毫不犹豫地阖上了门。门框震荡一声,还带着风,船长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噢,真没礼貌!”他摇摇头,转身站在门外,大拇指缷开玻璃酒塞,瓶塞掉在地上清脆的一声响。他对着瓶口喝了起来,红色的液|体顺着嘴角到下巴,然后滴在胸口和衣领。骑上马,还有大把大把的金币等着船长去收,那些应该足够他和船员们寻欢作乐一段日子了,等花完了疯够了,直接南下从西班牙佬或者法国佬的港口偷一艘船来,就可以再次起航。船长甩甩缰绳,忍不住笑起来。

  

  绝对是一笔好买卖。


更新了一下修正版 

现在的内容和《镀金时代》小料里的内容是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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